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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与我
萨尔瓦多·达利著,周怡芳译
选自《是:一个艺术家的狂想》,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
1.如往常一般,就是西班牙有这个荣耀存在最极端的对比,这次是以人来显现,两位最对立的现代画家,毕加索与我,各位的仆人。
2.毕加索是西班牙人,我也是。毕加索的父亲高龄七十二,我父亲四十八。毕加索全世界都认识,我也是。毕加索是共产党,我不再是了。
3.为什么毕加索变成共产党了?因为苏俄的全面宣传(他喜欢悲惨的东西)。如果悲惨是可以用钱买的,我应该会因此而破产。
4.不久之前的一天出现一个相当怪异的西班牙式立体派式(专由两个西班牙人毕加索与胡安•格里斯发明的)的美学现象,好几年之间大家都认为那是法国的智慧遗产。
5.这现象那样奇怪,我相信毕加索成为共产党是因为立体派在西班牙不太成功。立体派的开头是阿拉伯艺术的“破坏偶像之几何”,穿越好几个世纪出现在毕加索无政府主义的脑中。格拉纳达阿兰布拉宫中有一些彩色印刷,让人讶异不已地非常类似某些马拉加人毕加索的立体派画作。
6.胡安•格里斯将马拉加享乐的立体派转变成禁欲修行。他是立体派中的赫利拉。而不管立体派喜不喜欢,胡安•格里斯画中的西班牙性绝对在世界上找不到可以跟他相比的。
7.今天所有大型博物馆,所有世上现代艺术最好的收藏,都傲于拥有一些胡安•格里斯的画作。胡安•格里斯出生于马德里。但是我怀疑马德里应该没有多少这位大师的画!他的名字在西班牙几乎没有人知道。
8.我们国家与自己世界级伟大的画家这种感情上的分裂是从哪里来的?主因之一无疑就是精神那特殊的持续,我呼吁大家称之为布内特精神,这样称呼比较简单。
9.“布内特人”是个一般的统称,自从在巴塞罗那上次的演讲我就决定推广这个称号。这名称是自著名的加泰罗尼亚作家曼纽尔•布内特而来,他是系统性反达利的典范。
布内特精神,虽然对于一切世界性的东西持有敌意,但也有它善良与调和的一面,主要显现于他们所点名的画家里。他们说:“这样或那样的画家。”
10.成名了以后,他们就得以蒙骗巴黎、芝加哥、柏林与伦敦最专精的博物馆及收藏家;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一些假科学的文章,结集出刊于比利时与日本。这很好啊。但是在菲格拉及马拉加就没有这种虐待。
(面包的奇闻—面包的爆裂)
11.布内特精神自动反对一切从损坏工地出来的东西。这个态度,在伟大的兴盛时期,如崇高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可接受的态度。不过在我们有幸活着的这个寒酸时代就不一样了。
12.原因很简单。在崇高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不需要从毁坏工地中弄出什么东西,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个时期,流派非常单纯而优秀。相反,在我们的时代中,即使流派混乱,而事实正是如此。
13.显然,所有冲动性创作者宿命一般地要从毁坏工地中出来,好展现自己并有所动作。这样之后我们可以看见立体派已经绝对是一种必须,让绘画从流派中脱出,不再带有学术流派甜美而传染性的老派,看起来好像要腐烂掉一样(却还未达到那种真正的高贵带有氨味发黏之气派的腐朽),没有好好涂上香膏,就这样呆在官方艺术那让人心情沉重的沙龙里。
14.在我们寒酸的时代,所有伟大、重要且地道的东西,都一定是发生在潮流之外,或常常是反潮流的。事实上,在发生非常严重的危机以及精神堕落的这段日子,每个伟大的人物都一定是个怪人,他做什么都跟最靠近他的前人唱反调。从这个观点来看,佛朗哥将军是几位首先这样做的人。对我来说,这样非常“富有原创性”。
15.在佛朗哥之前有许多政治及新政府人物,除了加重混淆谎言及西班牙之混乱外,没有其他目的。佛朗哥断然切断这虚假的传统,在一个世上最为无政府状态的时刻,在国内建立起清晰、事实及秩序。
16.在1951年,两件能发生在一位前超现实主义者身上最颠覆的事情是:首先,成为神秘主义者;第二,知道怎么画画。这两件严谨的事情同时在我身上发生了。
17.我一直都知道任何启发会有趣,都不是因为它进行革命,而相反是因为透过它我们可以找回活着的传统,它因为虚伪传统那精神的官僚式千篇一律的灰尘而黯淡。尤金尼奥欧斯就已经以精准的方式说过:“所有非传统的东西都是剽窃。”
18.现代艺术缺乏深度原创性是因为在毁坏传统时,与其革命连接在一起的艺术家不能添加任何东西;他们必须一切都重新来过;也就是说因为退回自己的视觉记忆而拙劣地抄袭着拉斐尔及维梅尔。
19.现代艺术的大师已经抗拒过学术派了;但是现代艺术,在我们这时候,正在建立一种新的学术派,而且可能比之前那个更糟;因为之前那个至少还保有某些技术的尊容。今日几乎没有人知道怎么素描或画画。我相信现代艺术是一场大灾难。然而有一件事情是真的,现代艺术是现代唯一活着并在历史上符合我们的时代的艺术;我们这个悲惨的时代。
20.当然,明日的艺术会从今日的现代艺术出发,它等待着对这新的学术性学术派做出反应,就像立体派过去于形式上对感官上挥霍无度的印象派做出反击,而超现实主义则是反对形式主义的立体派之动物式反应。而现在,听好了,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非常棒。
21.根据一般形态学上的发现,似乎在自然界中所有原创的形状都是以一个不会损耗的模子做岀,那模型就叫做狂喜。达利曾说过:“狂喜是不会损耗的模子,跟学术派那个会磨损的模子不一样。”这是我成为神秘主义者的原因。
22.完美的模子,也就是形成极致完美绘画的确切的表达方式,已经全部在文艺复兴时期都找到了。如果在这模子中存在着狂喜的瞬间性,这模子就无法损耗;否则,它就是学术派之模。在绘画中狂喜是可以为肉眼所见的(这样的情况比较好),委拉斯凯兹与维梅尔就属于这种情况;而狂喜也可以是精神上的东西,如拉斐尔的例子一样。
23.委拉斯凯兹、维梅尔、拉斐尔是用无法损耗的模子做出来的,他们也因为反对学术派而变得无法损耗。相反的,那了不起的意大利未来主义画家发展出一种新的公式,但却用了学术派的手法,因此他们的画作已经完全腐烂掉了,比梅索尼埃的作品更为腐烂,因为梅索尼埃的腐烂都是为了再一次讨好我们。
24.西班牙绘画的设计应该是:神秘主义与写实主义。神秘主义的最终结果,是神秘的狂喜。我们循着完美的路径达到神秘狂喜,以神秘派白日梦中最最严谨、结构完整、最筋疲力尽的贪婪自动审查的美学方式,进入精神城堡这住所。
25.糅合神秘主义与写实主义的艺术家——这两种狂喜共组一体借着每天对神秘主义白日梦的自动审查,应该要形成种表皮骨骼的灵魂,类似乌纳穆诺对卡斯提尔贡献的灵魂一样;暴露于外的骨头,将灵魂冷凝滑溜消亡的肌肉包在内,让它只朝着天空生长。
26.毕加索与我的差异在于他的革命只停留在异质性上,而我的革命不但是持续而同质的,还加上异质性。关于我的画作,如化学家之于光线一般,对于波动达利与微粒子达利之见解多有不同。
27.根据法国批评家米歇尔•塔皮耶的评论,在达利画里,光线同时有波动式也有微粒子式。这说明了为何异质片段在我生命中不断持续。
28.就如我本名萨尔瓦多所示,我希望品尝慵懒与混乱产生的现代绘画;我希望结合立体派与卢卡•帕乔利的神圣比例,好升华无神论的超现实主义,在西班牙神秘派与写实派的绘画中,它是物质论辩证最后的残留物。
(圣约翰十字架之基督之投影)
29.那是因为我经过立体派与超现实主义,所以我的基督跟别人的基督看起来不一样,但仍然是古典派的。我相信它同时比已经绘出的少点表现主义。这是个俊美的基督,像神一样俊美。
30.美将再一次成为可能。而我们却矛盾地必须如毕加索以绝对恶魔般的努力去摧毁它。最近我写信给毕加索说:“帕布罗啊!谢谢你。有你伊比利亚文化之天才,将现代绘画的丑陋杀死了。没有你,那方法与戒慎,突显
31.并成为法国绘画的优点,将继续威胁我们的绘画,也许持续百年,让它慢慢地,每回越发丑陋,最后一直达到让人恼怒但同时又崇高夸张的丑陋。你是唯一坚决地在致命打击着,你击倒了纯粹生物的公牛,尤其是那只最黑的整体物质主义的牛。现在一个神秘主义绘画的新时代将从达利我这里展开。
32.我因自己的形而上感到担忧,它看起来会“威胁大爆炸学说”如爱丁顿宇宙扩张那受欢迎的物理理论。如果在世界中我们有九百万个毕加索,一千万个爱因斯坦,以及一千两百万个达利,很有可能这个世界就不再适合居住了。不过请别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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