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黄思】
1月28日,封城的第6天,武汉出现多天未见的大晴天。我虽在武汉,但是位于远城区,生活上所受影响没有中心城区大。街面上能看到少许人出门透气,在家憋闷多天的左邻右舍戴着口罩在门外聊天。20号回家后一直待在家里,尽量做到自我隔离,只能通过网络、电视等媒体以及微信获得有关疫情的信息。随着疫情急剧变化,可以通过网络传递出的信息观察公众、自我及家人朋友经历的对疫情的态度转变与情绪起伏。
一、从“一切如常”到“恐慌发酵”
2020年1月20日,为应对持续发酵的疫情,武汉市成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1月23日,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通告(第1号)宣布当天上午10点封城,公共交通暂停运营,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未定。看到封城通知后,大多数人最先出现两个念头,其一,封城说明疫情发展严重;其二,封城之后普通人的生活如何保障。紧接着当天19点钟,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通告(第2号)发布,解释封城的必要性,以及武汉市生活、医疗物资储备充分,请市民不用恐慌,不必囤积。
实际上,距离12月31日武汉市卫健委第一次发布有关肺炎疫情的通报已经过去20天的1月20号,我从武昌的学校搭乘公共交通返回黄陂的家中时,路上只看到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戴口罩搭乘公共交通,大多数普通人既不重视疫情发展,情绪也不紧张。自从12月底看到有不明原因肺炎的新闻,出于安全考虑,元旦回家和20号回家都戴上了口罩。回到家中,一切如常,周围没有多少戴口罩的人,父母和家人原来的生活节奏还没被打断。
21号以后全国各地逐渐出现输入性病例并且数量增加,开始封城后的23号、24号将近年关,是恐慌在网络上发酵激烈的时段。从23日开始出现武汉定点收治发热病人的医院向社会发布接受捐赠公告,发出公告的医院逐渐增多,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到传递消息的过程中,朋友圈和微博更新的几乎都是扩散武汉紧急救援相关的接受捐赠的消息,消息传递越广获得捐赠的可能越大,同时也让大家参与到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救援中。医护人员的防护是疫情防控中是最基本的保障,如果医护人员因为缺乏物资而感染病毒,对于公众来说又会引起新一轮的恐慌。
博主@弦子和她的朋友们 整理的武汉各医院的求助信息
二、“公信力的缺乏”与“谣言四起”
与此同时,让人揪心的各类有关定点收治发热病人的医院需要社会捐赠防护物资的消息,逐渐使得人们对于第2号通告中所说的“物资储备充分”产生怀疑。如果诸如协和等重点医院得不到充足的医疗物资,其他医院的紧迫性可想而知。第2号通告引起的怀疑使得人们开始重新认识疫情的严重性,并且延伸出更多疑虑,进一步影响地方政府的公信力。一方面,是医院急缺防护物资,另一方面,是检测试剂盒的稀缺和大量等待或要求检测的病患。特别是24号,网上各种渠道的消息流传甚广,最典型的是疑似从医院拍摄的音频或视频,有病人的求救声,有疑似病例晕倒,有医护人员哭泣的声音等等。
总体而言,此类信息的流传极大地放大了普通人对于疫情的恐慌程度,对于身处疫区的普通人以及在外省的人都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第一,疫区普通群众对疫情的了解有限,部分恐慌群体将身体反应对照新型肺炎发病症状,担心被感染,导致大量人群到医院检查,给医疗系统造成极大压力。第二,网络信息传播使得外省群体对疫区的真实状况有所误判,甚至一度出现担心武汉秩序坍塌的传言。封城后,有外地朋友在微信上小心翼翼地问我情况如何、情绪稳定否,也有外地的亲戚询问生活是否有保障,菜价贵不贵、有没有菜吃等问题。为亲戚朋友的关心感动的同时也表明了,疫区内外对实际状况具有信息差。
封城后,大多数普通群众减少外出,做个“家里蹲”,实际上获得的有关疫区的信息跟外地是一样的,除了不出门以外,生活基本稳定,但是生活在疫区之内,有情绪起伏还是很正常的。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信息,包括专家和官方媒体对于新型肺炎的发病症状、潜伏期等等介绍,发病症状从发热、咳嗽到重症可能不发热,传染性从不排除人传人的可能到有限人传人,最后出现社区传播。特别是针对新型冠状病毒未发现特效治疗药物,传播途径及治疗方案的未知使得疫情演变复杂,加剧了人们对疫情的恐慌程度,容易轻信谣言,甚至传播谣言。
三、一个居家隔离者的恐慌与平息
以我为例,因为在武汉上学,乘坐过公共交通,12月和1月去过一些公共场所,又有一点咳嗽,对照着专家发布的发病症状,难免会担心自己被感染。因此23号早上看到封城消息后,赶紧戴上口罩去离家步行五分钟的药店买据说有效的连花清瘟胶囊,结果到药店后只买到连花清瘟颗粒,相距不远的两家药店的口罩、酒精都已售罄。而且随着确诊人数增多,网络上的负面消息四处传播,使得我不自觉增加内心压力。
好在25号,为缓解医院就诊压力,不少媒体呼吁轻症患者居家隔离,协和发布详细的疫情防治方案,也强调了感冒或其他病毒性肺炎患者到医院排队就诊加大感染风险。看到相关消息后,对照央视发布的详细的死亡病例基本情况,我也意识到对于普通感冒患者或轻症患者来说,去医院会增大感染可能性,最好的办法还是居家隔离,除了吃好睡好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使得心情就轻松不少。后续针对湖北本地免费线上问诊的平台或程序也在不断上线,使得部分轻症患者或感冒、肺炎患者的恐慌情绪得以缓解,减轻医护人员的工作压力。
随着疫情发展越来越严重,父母和亲戚的态度也从“小题大做”变为“今年哪里都不去了”。从21号开始,我在家人群给亲戚转发央视新闻有关疫情进展的报道,想引起他们的重视,但是部分亲戚觉得“小题大做”。22号,我给在农村的外婆打电话提醒他们尽量少出门,也尽量不要叫客人来家里,但是外婆说别人来拜年怎么好意思叫别人不来。
24号疫情发展严重,媒体开始呼吁关注农村疫情防控,如果不加以控制,农民工返乡和拜年、串门等习俗会加大疫情防控的难度。在地方政府的积极行动下,全国逐渐开始展开以村庄为单位的防控,比如网络上有很多河南农村简单有效的“硬核防疫”。外婆也终于在村委会劝导村民不要串门、拜年等措施下理解了疫情的严重性,其他亲戚也在群里纷纷表示“今年哪里都不去了”。
网传的河南“硬核防疫”,真正的堵路
四、恐慌的再生产
外地的人在网上看到大量真假混杂的信息,一时难以判断,对真实状况又无从了解,因此容易产生恐慌情绪。不少媒体报道以及武汉本地的vlog拍摄实时画面和超市菜价,才让不少人对普通人的生活放下心来。
但是恐慌的来源不仅仅是感染后可能会有死亡风险,更多的是官方信息公布不及时,医院的物资紧缺未改善,湖北各地全部进入封城状态,因此后续信息披露使得恐慌情绪并没有及时平缓。特别是全国各地的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一路上涨,不少省份发起重大公共卫生事件I级响应,让普通群众认识到疫情严峻,并开始担心疫区外的新型冠状病毒的传染和扩散,生产出对武汉及湖北“准病毒化”的印象和话语。白岩松对网上出现的一些有关留言说到,“隔离病毒,不能隔离爱”。
出于疫情防控需要,部分地方要求从武汉回乡的人居家隔离,并登记信息。网上出现不少针对武汉或湖北人的不满或言语攻击,更有甚者,在网络上成规模地泄露和传播武汉返乡人员的隐私,包括姓名、电话、身份证号、门牌号等内容,不仅侵害武汉返乡人员的隐私,对他们造成一定程度的骚扰,更可能为不法分子利用信息行非法之事提供便利。好在各地逐渐启用并发布提供给滞留在外地的武汉旅客的集中安置点,解决武汉旅客的窘境。国务院“互联网+督查”平台从24号开始面向社会征集有关疫情防控工作的意见和留言,一是为普通人提供反映问题或困难的渠道,二是起到监督地方和有关部门在疫情防控工作的作用。
普通人获得信息的渠道就是网络、电视等,因此针对大家关心的内容,官方渠道公布的信息要及时有效,才不会让毫无根据的信息被广泛传播。而且针对已经出现的问题,官方也要及时回应,并尽可能出台解决办法,才能打消疑虑,不至于让谣言的传播演变为恐慌。
对人类社会来说,社会运行规律与大自然的规律不同,因时因地会相应地发生变化,但是现实社会不是理想类型。纵观疫情发展过程,不论是事实还是谣言,出现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疫情发展与防控过程中出现的意外后果都需要我们去分析、反思,才能防止下一次大规模的突发事件发生,才能在不可避免的突发事件中加强人们的意识、提高动员能力,从这一次的事件中充分吸取经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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