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捡漏?捡漏就是别人拥有一件东西,没有发现它的价值,而你发现了,并且以很低的价钱买下来,据为己有,这就是捡漏。捡漏是所有收藏家最高的追求,最大的享受,也是收藏最富有魅力之所在。
捡漏起码说明了几点:
一、你成功了。作为一个收藏家,成功的因素有多方面,一要金钱,没有钱,搞收藏万万不能;二要眼光,没有眼光和水平,你即使花一个亿,也可能都交了学费;三要机缘,不少人既有钱又有眼光,他肯定能买到好东西,但他不一定能捡漏,因为他没有机缘,他可能一辈子也碰不上,一辈子也捡不了漏。如果你捡了漏,说明你具备了以上三个条件,而且最重要的是后两个条件。其实,作为一个收藏家,一辈子能捡一两次大漏,已经是非常成功非常幸运的了。
二、你有眼光、经验和水平。作为一个收藏家,最重要的是要有眼光和水平。能在真赝混杂、凶险万分的古董市场中,不但不上当受骗,还能识人所不能识,想人所不能想,捡人所不能捡,难能可贵。在捡漏中,你得到了一个收藏家最难得的享受。因为捡了漏,同行们都会羡慕你,在人们的赞誉声中,你会体会到一个收藏家的存在价值。
三、你挽救了文物。一件文物,别人没有发现它的真实身份,没有认识它的真正价值,就不会重视它,这件文物很可能因此而毁掉。你慧眼识英雄,把青蛙还原成王子,把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收藏家的价值和意义在此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许多收藏家每天在古董市场瞪着眼睛寻寻觅觅,大多数是在等待着捡漏的机会到来。但这种机会大多数不会到来,不是这位收藏家没有资金和眼光,而是没有机遇和缘分。冥冥之中或许存在着某种天意,机遇和缘分往往属于那些最痴迷最执着最疯狂的收藏家。
不妨在这里讲几则捡漏的故事。
民国时北京一位收藏家到乡下去拜访朋友,看见村口一个妇女在用皂角水洗头,盛皂角水的杯子像是明代的官窑瓷器,便站在那里发愣。洗头的妇女忽然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对面,心里感到别扭,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我看这个杯子。”收藏家老实地回答。
“一个杯子有什么好看?”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你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收藏家问,“这个杯子能卖给我吗?”
妇女总认为那个男人在色迷迷地看她,只想快点打发他走。于是开了个天价:“一块大洋,要不你快走。”
男人掏出一块大洋,拿着杯子马上走了。
女人很高兴,按今天的说法是精神物质双丰收,既不用担心那位男人的性骚扰,又有一块大洋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她至死也不会知道,她被人捡了漏。
那只杯子七转八转,最后卖了一万大洋。这个故事见于陈重远先生的《文物话春秋》。
在他这本书里,还有一个巧买明代大海碗的故事。
也是在解放前的北京。一个老太婆卖酸梅汤,盛汤的是一个明代的大海碗。老太婆当然不知道。
一个路过的古董商看到了,他想,如果直接向老太婆买碗,会引起她的警惕,即使花高价生意也不一定做得成。
正好此时有一支送葬的队伍经过。古董商临机一动,他先走进送葬的队伍,然后又从队伍中挤出来。对老太婆说,大家渴着哩,你这碗汤全卖给我多少钱。双方说好了价,古董商问,这碗咋办?老太婆说,你们喝完了再送回来。古董商说,喝完了再回来,我就赶不上队伍了,能不能这样,这碗算个价,我给钱,你再买个大新碗。老太婆嘀咕道,现在买个新碗好贵啊。古董商给了老太婆够买两个新碗的钱,生意成交了。
这只五彩大海碗是大明嘉靖年制的官窑瓷器,后来卖了多少钱,不知道。但与它同时期的一件五彩大罐,2000年的拍卖成交价是4400多万元。
本人也有一次捡漏的经历,说出来也挺有趣。不同的是,被捡漏的对象不是洗头的妇女或买酸梅汤的老太婆,而是赫赫有名的广州文物总店。1999年的某日,我和珠海收藏界的几位同人前往广州文物总店,事先接该店的通知,他们从仓库调了一批货出来,请我们去选购。大家买了一批瓷器之后,还有时间,便在店里闲逛。朋友们多数喜欢瓷器,文物店里瓷器也最多,他们都在瓷器柜台评头品足。我素来收藏不限于品种,爱好广泛,收藏无所不包,对杂项也具有浓厚的兴趣。我走到杂项柜,想欣赏一下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玻璃柜里有一件黑咕隆咚的铜墨盒。忙叫服务小姐拿出来,上手一看,沉甸甸的,比一般的铜墨盒重一倍多,造型也不同于常见的铜墨盒,显得非常端庄、大方、典雅、高贵。但是却看不到刻工,只在铜墨盒的底部凿有一个“陆”字。
我感到奇怪,如此精致的铜墨盒怎么会没有刻工,是否附着物把刻痕填平了呢。我迎光细看,发现附着物中隐隐约约有文字的痕迹。用指甲去抠,无济于事。趁售货员不注意,用柜台的玻璃边角一刮,刮去了半粒芝麻大的附着物,庐山真面目露出来了,字迹呈现出金黄的色泽。
是错金!我脑袋中灵光一现。但是,表面上不露声色。一看标价,1500元。我找来和我们联络的副总经理,请他在权力范围内给了个八折,即1200元。
交了钱,开了票,拿到货,这时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我必须一吐为快!我马上告诉同来者和副总经理,这是一只错金的铜墨盒!并请他们看刮去附着物的金黄色部位。
同来者都认为我买的这件东西还不错,但是不是错金的,回去要请金行或银行鉴定才行。
回到珠海的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我马上用开水淋,用洗洁精泡,用肥皂擦,办法用尽,无可奈何,黑咕隆咚的铜墨盒仍旧“我自岿然不动”。
第二天一早上班,我请门卫帮我买来一支最小最便宜的牙膏。我挤出一点牙膏,加点水,用黑板刷慢慢地轻轻地磨。不到十分钟,奇迹终于出现了,字迹全部显示出来了。
看到这里,读者们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结果是喜忧参半。忧的是,不是错金,而是错银,那些金黄色是紫铜对所错的银侵蚀氧化的结果,牙膏一磨,就原形毕露。如此看来,捡漏的成分也许就要大打折扣了。
到底打多少折扣,如何评价,让我把话说完。
喜的是,墨盒不仅正面错满了字,四周也错满了字。正面错银字如下:“因方为圭范金成器琢之磨之日新月异涵育既深及锋而试 惟王廿有六年作书带铜器碾工陆子冈造其万年眉寿无疆子子孙孙永宝”。诗文为隶书,字体较大,铭文为金文,字体较小。墨盒四周错满金文,全部录自商周的青铜器,内容为子孙永宝眉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语。
这件铜墨盒的错金银工艺美妙绝伦,代表了中国有史以来最高水平的错金银工艺。用50倍的放大镜观察,紫铜和错银之间看不到任何间隙,两种金属浑为一体,仿佛是熔化焊接在一起。
从错银的文字看,这件墨盒生产于明代的嘉靖二十六年或万历二十六年,即公元1547年或1598年。因为陆子冈是嘉靖万历年间人,宁取后者为准,即制造的绝对年代最迟为1598年。即使这样,也以实物为证,将中国铜墨盒的历史推前了200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文物书籍,都认为中国的铜墨盒起始于嘉庆年间(1796年——1820年)。这件铜墨盒的落款与万历皇帝墓定陵出土的玉器落款一样为“子冈”,两件文物相互为证,说明了明代工艺大师陆子冈的落款款识应是如何。那么,市面上落款为“子刚”或“子岗”的玉器,其真实性都值得怀疑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后人仿制的呢,最典型的说法,是民国时期仿制的呢。
很多专家看过实物,都认为没有这种可能。理由有五:
第一,历代仿制陆子冈的玉器不少,但没听说仿他的铜制品的,陆子冈也不以制铜闻名于后世;
第二,仿制的目的是盈利,铜墨盒自清以来,不入收藏家之眼,卖不起价,没有谁会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仿制一件不值钱的东西;
第三,墨盒的错银工艺空前绝后,只要有这种工艺水平,无须仿制别人,就可以挣大钱。有这种水平的仿制品在世,就应当有大批这种水平的时作件在世。研究过清代和民国的工艺史,还没有发现有这种水平的工艺师的记载,也没有发现具有这种工艺水平的实物;
第四,墨盒底部的“陆”字,用的是腐蚀法,这是明代的工艺特点,清代用的是冲压法;
第五,墨盒所用的金文,文字并不规范,清代特别到晚清,出土的青铜器更多,对金文的研究更深入,对金文的认识和书写开始规范,墨盒所书金文不规范,正说明了它是清代以前之物,如果是民国仿制,所书金文就会有那个时代的认识特征,会比较规范。
这件铜墨盒,中国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史树青先生到珠海时,我请他老人家看过,他认真审视了约二十分钟,最后肯定地说,这就是明代陆子冈造的。而且他考证出,在明代时,铜墨盒的名字叫“书带铜器”。
从这件铜墨盒的收藏看,捡漏的最重要因素不是资金,也不是眼光和水平,而是机遇和缘分。那件铜墨盒在广州文物总店的柜台里静静地躺了二十几年,比我水平高的人千千万万,他们都看到,但是没注意,只要他们一上手,这件铜墨盒早就不属于我了。我收到这件东西,只说明我和它有缘。
广州文物总店卖出了这件铜墨盒,应该说是“走眼”了。但他们走眼,并不是眼光和水平的问题。和他们接触过多次,受他们的教益非浅。我甚至还买过不少打眼货,去请他们鉴定,他们并没有笑话我,而是给了我真诚的帮助,我很感激他们,我把他们当作老师一样尊重。
我认为,文物总店之所以被人捡漏,是体制的问题。这件铜墨盒如果出现在任何一家私人古董店,都不会给我以捡漏的机会。我想,文物总店的工作人员在发货定价的时候,见这个铜墨盒没有工,但造型好,于是定了1500元。众所周知,文物商店的价格都定得比较高,摆在陆子冈铜墨盒旁边的一个民国时期某小学开张志庆纪念的铜墨盒,标价是800元。如此看来,我花1200元买了陆子冈造的铜墨盒,要不承认捡漏也不行了。
再讲一个保利公司捡漏的故事。
保利公司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该公司独具慧眼,先行一步,摸着石头过河,率先进行企业收藏。他们把眼光瞄准了流散海外的中华文物,致力于流散文物的回收,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他们的第一次较大的回收行动是在香港摩罗街收购一件西周青铜鼎。这件青铜鼎在摩罗街已经放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香港和国际上不少的收藏家都看过,都认为是真品,但都没有买,原因是在青铜鼎上找不到铭文。青铜器上有无铭文很重要,有铭文,具有极大的历史意义和考古价值,该青铜器价值连城;没有铭文,就说明该青铜器只是一般品,并非社稷重器,其价格就要大打折扣。这件青铜鼎的标价,如果是有铭文的话,就非常低,如果是没铭文,价格就偏高不少。就是因为没有铭文,人们认为价格偏高,所以放在那里多年未能成交。保利公司的专家看了这件青铜鼎,他们认为,这个时期的这样器型的青铜器,一般是应该有铭文的,看不到铭文,是否被铜锈盖住了?但对铜锈认真审视,也看不出下面有铭文的痕迹。但没有铭文,价格就太高了。怎么办?保利公司高层果断决策:买!不管有没有铭文,都是收回流散文物,目前价格虽然高一点,但从长远看,并不高,而且,存在其铜锈下藏有铭文的可能性,值得一博。
于是,保利公司买回了那件西周青铜鼎。
回到北京,他们请专家,用先进的科学仪器对青铜鼎进行透视分析。结果举世震惊:铜锈下果然刻有一行字,证明是周厉王的祭器。
保利公司捡了漏,在亚洲最大的古董市场捡了漏,而且捡了一个大漏。
首战告捷,坚定了保利公司收回海外流散中华文物的信心,于是,他们开始了一个又一个收回流失文物的战役,震惊了中华,大长了国人志气。
又讲一个中国人收藏日本钱币孤品的故事。
广东省中山市有个叫陶永广的收藏家,是一个收藏钱币的发烧友。1998年2月初,他从一北方来粤钱币贩子一堆旧铜钱中购得一枚“铜山通宝”圆型方孔古铜币。这枚古钱币在字体、形状、孔穿等方面都与中国古钱十分相似。
陶先生查遍了中国所有的钱谱和有关历史书籍,没有关于这枚钱币的记载。他又查日本的钱谱,终于,在日本1984年出版的《日本货币型录》和1998年出版的《日本货币商品目录》查找到了有关信息,书中虽然没有圆形方孔钱的图样,但有长方形圆孔的“铜山至宝”古钱币的记载。
陶先生有一股刨根问底的精神,他为了证实和研究这枚古钱币的历史,于同年3月用日文连同实物照片分别给日本国大藏省造币局造币博物馆、日本银行货币博物馆、日本东京“古仙堂”钱币研究会等有关方面连续发出六函要求查询。
陶先生得到了热情的回复。日本大藏省造币局造币博物馆馆长井上正已先生和日本中央银行货币博物馆给陶先生复函,告知了日本在江户幕府时期曾试铸过圆型方孔铜山通宝铜钱但随后全部烧毁的事实,连日本的专家们也是第一次在照片中看到它,时隔不久,日本东京古仙堂研究会会长羽场光一郎专程从东京赶到中山,观看这枚“铜山通宝”。
日本方面为何烧毁所有的“铜山通宝”?据陶永广先生考证,是因为铜山通宝的试铸时期,正逢日本江户幕府时代的“攘夷运动”,而铜山通宝圆型方孔,是典型的中国色彩,很可能是这个原因被否决和烧毁了。长期以来,日本学术界一直否认“攘夷运动”中有“排华”存在。陶永广通过考证认为,这枚铜山通宝,是对日本部分学者否认“攘夷运动”中有“排华”之事实存在的有力批判和佐证。
陶先生就此事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中山收藏》杂志上,从这片文章中,看不出日本方面肯定这枚铜币是真品。其实谁都很难肯定它是真品,因为根本没有另一件真品来与它对照分析。但如果我们排除了仿制的可能性,它就应当是真品。
日本人可以因为铜山通宝具有中国风格而将其烧毁,同样可以因为一个中国人拥有铜山通宝孤品而否认其为真品。真品就是真品,并不仅仅由其出产国的专家来认定。正如中国的元青花瓷器,最初的鉴定权威并不是中国人,而是外国人。
不管这枚铜钱是否真品,我认为,一个收藏家,只要具有陶永广先生的这种执着追求、锲而不舍的精神,他永远有捡漏的机会,迟早有捡漏的可能。
在这里,我还想给大家讲一个有关捡漏但并非捡漏的故事。
有一个老头,他的谋生手段就是卖小猫。他每天蹲在街边,带一头小猫和一只盛猫食的盘子。猫是普通的猫,人家这样的小猫,5块钱还不容易卖出去,他的小猫10块钱还很快卖走了。
奥妙就在于他那只盘子,那不是一般的盘子,是一只宋代的钧窑盘子。
我一位搞收藏的朋友看到了这个老头,看到了那只小猫,更看到了那只盘子。这位朋友的眼光很好,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只宋代的钧窑盘子。
他做梦都在想捡漏,现在机会来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到走上前去,问:“老大爷,您这只小猫卖多少钱呀。”
“十块!一分不少。”
“十块钱一只小猫,是贵了点,但这只猫精神不错,我买下了。”
“先给钱吧。”
朋友给了钱后,又说:“老大爷,您那只喂猫的盘子也卖给我吧,我正好家中没有喂食的盘子。”
老头把钱往腰带里揣好,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慢悠悠地说:“我卖猫,全靠这只盘子呢,我要把盘子卖了给你,我今后还怎么卖猫呀。”
朋友只好悻悻然打道回府。他买的那只猫,虽然贵了点,但他们家从此断绝了鼠患,而且那是一只母猫,猫类又无须计划生育,几年时间里给他家生了几窝小猫,朋友把众多的小猫5块钱一只卖掉,还赚了一笔。
5块钱一只小猫,朋友卖了给那个拥有宋钧窑盘子的老头。而那只碟盘,我的朋友却始终没有得到。
卖猫老头很聪明,他利用了收藏家渴望捡漏的心理,以宋代钧窑盘子为诱饵,把一只又一只高价小猫推销出去。
不仅是卖猫老头,还有假古董的贩卖者,也在利用收藏家这种渴望捡漏的心理。许多收藏家上当受骗,不是他们没有眼光和水平,而是他们捡漏之心太重,存在侥幸心理,往往失察。
捡漏,既是收藏家一生中最大的追求,最难能可贵的享受,也是收藏家一生中最大的敌人,最需要克服的顽疾。
捡漏,并不是每一个收藏家都能碰到的运气,因此,如何对待捡漏,如何克服捡漏心理对自己造成的某些障碍,是一个收藏家是否成熟的标志。
中山市捡漏的收藏家不止陶先生一人。有个年轻收藏家,叫余乃刚,他一有空,就到全国各地的地摊上转悠,任何捡漏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工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给他逮到。在河南某地的地摊上,他发现一只开片小杯,外形与其相似的小杯,各地地摊上经常可以碰到。但余志刚发现这只小杯与众不同,它带有宋代哥窑器的明显特色。他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150元人民币成交。150元买回了一件宋哥窑,简直难以相信,然而,经许多专家鉴定,都认为这是一件宋哥窑器。当然,也有部分人认为,那只杯子只是明代的仿哥釉。如杯子确系哥窑,其价值如何呢?150万元左右!这是一个一本万利的神话。这种神话,李嘉诚不能创造,盖茨也不能创造。一本万利的神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收藏家能够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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