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
很多人都听说过天山天池,都读到过《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但它的真实模样,就和周穆王瑶池相会西王母的传说一样,神秘,缥缈,毕竟天山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带着那么一点仙气儿。
隐秘的巨人
天山的位置,用一个字就能说清楚,那就是新疆的“疆”字。
“疆”字的右半边,形象地说明了这里的地形,三个横代表三条山脉,从北到南依次是阿尔泰山,天山和昆仑山,两个田是两片盆地,天山之南是中国最大的盆地,塔里木盆地,天山之北是中国第二大盆地,准格尔盆地。
塑造了青藏高原的力量,在距今1200万年前催生了天山。在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相互碰撞的影响下,塔里木和准格尔地区的板块挤压到了一起,隆起就成了天山,这一造山运动持续了近1000万年,直到两三百万年前,天山才长成今天的模样。
天山之长,不止于新疆,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独立纬向山系,山脉西起于中亚的克孜勒库姆沙漠,东止于新疆哈密星星峡,全长2500千米,在我国境内的部分有1760千米。1760千米有多长?放在新疆是没出一个省,但要是放在东部,一头在香港,另一头就到了山西太原。
天山之高,高耸入天,山脉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左右,很多山峰的高度都在5000米以上,坐落在中吉边境上的托木尔峰,是天山的最高峰,海拔7443.8米,绝对对得起天山这个名字。
天山之远,远在天边,在全世界的各大山系中,天山距离海洋最远。它身处的亚欧大陆的干旱腹地,如果没有天山的隆起,这里将成为缺乏降水的荒漠。天山拦截了高空中来自大西洋和北冰洋的大量水汽,降水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增多,在海拔2000到3000米的山地,年降水量可达500到800毫米,与农业发达的华北平原相当。
在干旱的新疆荒漠中,天山就是一座“湿岛”。在高山地带,中国15%以上的冰川都孕育于此。这些冰川融化出的水,汇集成370余条河流,滋养着南疆和北疆干涸的土地,这其中就包括中国最大的内流河——塔里木河。
新疆有一半以上的水资源,都源于天山,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么天山就是新疆地区的“母亲山”。
世界级的风景
2013年6月21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7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天山成功当选为世界自然遗产。
代表天山申遗的,不是整条山脉,而是四处具有独特魅力的区域,它们从西向东分别是南坡垂直自然带的代表托木尔,天山森林的代表喀拉峻-库尔德宁,高寒湿地的代表巴音布鲁克,以及北坡垂直自然带的代表博格达。
在中国,有许多高山峡谷,都以丰富的垂直自然带而出名,比如秦岭、长白山、贡嘎山等等,南迦巴瓦,更是在7500米的落差里,集中了从海南到北极的各种植被,堪称一个浓缩的地球。相比其它们,托木尔和博格达的的垂直自然带,到底强在哪里?
南迦巴瓦的垂直自然带虽然丰富,但我们却根本“看不见”,天山之外的自然带交替,都是植被类型的变化,在远处看起来不过就是一片连续的绿色。
而天山就不同了,因为地处干旱的大陆腹地,这里的垂直自然带呈现出荒漠-草甸-森林-草甸-雪线的特殊分布,黄色的荒漠、嫩绿色的草甸、墨绿色的森林与银色的冰雪在蓝天下相映成辉,层次分明,这就是天山作为世界自然遗产的独到之处。
天山森林带最为典型的植物,是雪岭云杉,这是一种天山地区特有的物种,树高许多都超过50米,这已经是十几层楼的高度,森林深处的老树高度甚至能达到70米。远远望去,在山峰白色的雪冠下,一颗颗高耸、苍翠的云杉,就像一个个身着绿色盔甲的巨人,守护着此地的安宁。
库尔德宁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间阔谷,这里生长着天山地区最为典型的云杉林。远道而来的水气在半封闭的山谷中形成一个特有的水循环体系:云杉的根系和地面的腐殖质层能够吸收所有的降水,所以这里没有地表径流,水不会流出山谷,在阳光照射下,水分又在山谷中蒸腾聚集,再次降下,循环往复不止,甚至可达一天多次,这种小气候,非常适合云杉的生长。
不过,滋养大地的真正主力,还是天山上的积雪、冰川融化出的涓涓细流。每年春天,夹在天山的两条分支——南天山和北天山之间的巴音布鲁克湿地,都会被融化的雪水唤醒。巴音布鲁克,蒙古语意是“充沛的泉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水,平坦湿地上蜿蜒前行的开都河,在地球自转偏向力的作用下发生横向摆动,形成了壮观中略带柔美的河曲景观。
开都河漫漫西行,在出山口时受到狭窄山谷的阻滞,形成了大片的湖群和沼泽,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巴音布鲁克天鹅湖。天鹅湖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天鹅繁殖地,每年4月,超过3000只大天鹅与几十万只候鸟一起,从南方迁徙至此,它们在湖水深处筑巢、产卵,每年9月,当新生儿“翅膀硬了”的时候,它们又会向南迁徙,完成一年的轮回。
不是天险,而是通途
天山阻挡了万里而来的水气,但对人类来说,它却是文明间交流的通途。
在天山南侧,是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但因为有足够高的积温(一年平均气温之和)和天山之水的滋养,一片片绿洲散落在山脚之下,库尔勒的香梨、阿克苏的苹果,这些今天大名鼎鼎的新疆特产,都出自于天山的南麓。
反观天山北侧,虽然大西洋的水气从西向东一路奔腾而过,直插蒙古高原,为这里带来了更加湿润的气候,但由于积温不足,这里并不适合农耕,而是游牧民族的草场。
西汉时候,天山之北曾是匈奴的势力范围,张骞出使西域,先后尝试联合大月氏、乌孙共抗匈奴,各国间博弈的战场,就在这里。
受天山阻隔,匈奴的势力不足以控制天山之南,汉朝的西域都护府也因此设置于此。龟兹、姑墨、高昌、疏勒等农耕小国,都与汉朝通好,它们共同串联成一条天山南路——这也是丝绸之路中段的主干道。
强大的唐朝,真正战胜了北方的游牧民族——突厥,大唐的军队从此在天山南北畅通无阻,疆域一路西扩,直达波斯,大诗人李白就出生于天山之北的碎叶城,也就是今天吉尔吉斯斯坦的托克马克。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李白的一首关山月,或许道出的不仅有塞外西域的金戈铁马,还有遥望故地之情。
1756年,乾隆皇帝派遣大军一路西进,最终平定了北疆的准噶尔,为新疆持续数千年的拉锯最终画上了句号,就在此前一年,清朝大规模开发迪化(今乌鲁木齐)作为战略基地,自那时起,直到今天,这里一直是新疆政治、经济和交通的中心。
今天,天山南北已建起条条通途,南疆铁路横卧于天山南线,兰新铁路和新建成的兰新高铁,将中国与中亚、乃至欧洲相互连通,自1974年开始,耗时近十年修成的独库公路,更是直接穿过了天险,贯通了南北。
虽然离海最远的,是天山,但它,早已经不再是那远在天边的神秘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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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雨晨
封图 | 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