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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人之死（小小说）
人常说“盖棺定论"，当七十多岁的山躺入松木棺椁后，人们谈论起他仍众口一词。
山的父亲去世早，母亲又是个“混沌”人，不要说撑起塌下半边的家，连清清楚楚料理好家务也困难。小小少年失去护佑的臂膀，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淬炼成钢，早早就显露出头角，赢得人们的赞叹。
从十一二岁手执长鞭让一头公牛驯服后，山还真没遇到自己办不到的事。第一个开回拖拉机，第一个万元户，第一个盖砖瓦房…，在他壮年时候，方圆几十村的第一都归了他，是当之无愧的能人。
流年悄转，岁月洗过后，一切都风轻云淡，唯有身体越来越真实。“能人"也会老，不仅老，而且病了。
山在七十三那个"坎"上倒下了。
“没福哩，儿女一个比一个过得好，在城里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做生意，都有房有车，正好享清福，偏又病了。”别人这样议论，山也这样想。不过想着四个孩子都熬出头，日子过得一个比一个富足，这把年纪也没啥放不下的。
山的病不是好病，是肺癌。发现时已扩散，医生说，治与不治，他最多活仨月。山在这件事上又显出不一般来，他说:“你们不用瞒，啥病我心里也明白个八九分。”他老伴和儿女商议后，把病情告诉了他，但没把医生的“判决"告诉他。
山听后沉默片刻，说，回家，然后你们该干啥干啥去，有你娘陪着就行。
医生的诊断出奇的准，没到仨月，能走能蹽的山突然昏厥，接着便卧床不起。开始他仍坚持不要惊动儿女。“他们在外打拼不容易，各有各的事。能见最后一面就行。”不过没多久他已吃不下饭，生命似秋风里摇摆的枯叶，随时有凋亡的可能。山的老妻忙把儿女一个个电话召回。奄奄一息的山见到儿女们长了精神，一连几天都喝下半碗粥，竟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忙着给他准备后事的儿女又惊又喜，眼看着山一天比一天强壮些，似乎要创造一个抗癌奇迹，便放心地星散入城。谁料他们回去不到两星期又接到山病危的消息。一个个又急忙赶回。
上帝似乎要开个小玩笑。奄奄一息的山见到儿女又鲜活过来。虽然山已瘦得脱了形，扩散的癌细胞如万蚁蚀体，疼痛难忍，然而他又能走能遛了。在煎熬中度过十多天，儿女们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城里。再也想不到，他们回到城还没理顺手头的事，又接到母亲的电话:这次你爹怕是真不行了。那声音怯怯的，充满犹疑。
“娘，爹到底咋样?"儿女中性子急躁的那个已开问，咽下的是"折腾人"三个字。 奄奄一息的山见到儿女们眼神儿又猛地亮起来，然而他看到儿女们的眼神儿也一亮，那亮光极短，闪着惊疑、不安、焦躁，山的眼神便暗淡下来。
小儿子的领导催的最紧，刚来两天已几遍电话追来。
“这事也能定快慢吗?"不知电话那头说的啥，门外，小儿子怒吼一声。进来，像小时候遇到难题一样，习惯性在父亲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又颓丧地走了出去。
孩子们整日忙得团团转，旋转的陀螺一般，看他们一阵风来一阵风去的，这可不是从前站墙根上晒半天太阳的慢岁月!自己就再能一回。山暗想。
山开始绝食。然而一直堵胀的胃却闹将起来，先是感觉到一点点饿意，继尔这饥饿强烈起来，盖过了疼痛。山死命地忍着，连一口水也不进。只是不吃不喝的山过了一星期仍然活着。此刻他已说不出话，睡在床上出气多，吸气少。但一口气愣是咽不下。
爹，你有啥放不下的，你说。儿女围在周围问。
“呼－－哼哼，呼－－哼－－呼"山自然说不出话，只是一口气仍在。
"老头子，你别牵这个挂那个，都能过了，你放心走吧。”他老伴带着哭音说。
“呼－－呼－－哼哼"那声音依旧。让山自己恼恨自己。他说不出话，心里却明白。“嗨!能了一辈子，临死还逞啥能啊!人降得过生死。”
山闭上眼，一滴清泪缓缓流出。从没见过父亲流泪的小儿子震惊不已。他蓦然明白父亲的心思，难过地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比起父亲的爱，自己多么自私。
那天，小儿子亲手做了鸡丝面。父子四目相对，山嘴角浮起了笑，喝下几口面汤。然后沉睡过去。
“爹…"，儿女地动山摇的哭声中，人们知道这次能人真的死了。
作者简介
蒋玲，网名:情疏迹远，安徽马店人。执笔在文字里疗伤、飞翔。
文章内容皆为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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