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荣誉之夜,梁鸣的导演处女作《日光之下》最终拿下了费穆荣誉·最佳导演和罗伯特·罗西里尼荣誉·评审荣誉,两项重奖。这也是当晚唯一一部横跨两个重磅单元的影片。
一度泣不成声的梁鸣导演,特别邀请了电影女主角吕星辰上台。而后者快步上台之后,给了导演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在台上回忆了看过剧本的惊艳,并感叹:“一个那么热爱电影的人,不会被电影抛弃。”
这句话,适用于梁鸣,也适用于吕星辰自己。
从2011年凭借《郎在对门唱山歌》拿下第十四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成为最年轻的“90后”国际A类电影节影后。时间过去了十年,她或许还没成为大众视野里家喻户晓的明星,却一直是业内认为驾驭难演角色的首选。
导演梁鸣在谈起邀请吕星辰出演这部电影的理由时说:“我看过她的作品《郎在对门唱山歌》,非常惊讶于她在那个电影里的表现,她当年都没有学过表演的人,能够那么有天赋和灵气,内心那种温柔的力量一直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今年以来,吕星辰荣获青年电影手册十年华语青年演员奖,并在9月份凭借电影《桃源》拿下西班牙荔枝电影节最佳表演奖。《日光之下》在平遥首映之后,对于她的表演的如潮好评,都在不断帮她打开为观众所知的渠道。
而她依然谨守着作为“演员”的本分。电影于她,是可以做一辈子的事业。
1
《日光之下》:东北雪乡的南方姑娘
在藤井树观影团对她的专访中,提起接拍《日光之下》的经过,吕星辰至今还觉得是个惊喜。导演梁鸣此前和她是一起合作的演员,突然有一天拿出了一个剧本,说想让她看看怎么样。
“那个时候我们俩刚认识在演对手戏,拍摄前期讨论剧本,他可能觉得我能读懂他的剧本,但其实他当时给了我之后,我半个月都没开始看,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写出多好的剧本。”
但一口气看完以后,吕星辰立马给梁鸣打电话,就问了两句话,“真的是你写的吗,怎么可以写这么好!”然后问他,“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梁鸣说不用,到时候你帮我演就好,吕星辰一口答应,“我说我不要钱我都要演。”
吕星辰就这样成为了《日光之下》的第一个读者,并在之后成为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她所饰演的少女谷溪,是这个故事情节推动的核心。谷溪和哥哥相依为命,当从韩国归来的女孩庆长作为哥哥的女友进入家庭,这种依赖遭遇了某种危机。
“我不是习惯去做过多设计的演员,一般我在拍摄前就会先让人物住进我脑子里,给自己进行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我就是这个人物。”在吕星辰看来,谷溪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女孩,她呈现的喜怒哀乐在每个人身上都能找到共鸣。
而谷溪作为小女生的私密情感与细腻心思,让吕星辰找到了与角色的情感联系。她自己也有一个哥哥,上小学的时候,哥哥在上初中。吕星辰回忆那时候偷看其他女生写给哥哥的信,也会莫名感到妒忌,那种占有欲是确实存在的。
“谷溪跟哥哥是一种相依为命的关系,哥哥是他的兄长、父亲、也是最知心的朋友。她在那个环境跟经历下其实分不清自己对哥哥到底是友情、亲情、爱情还是占有欲。”
虽然理解了角色,但出演这样一个角色的难度却远不止如此。作为一个南方姑娘,如何出演一个生长在东北雪乡的少女,吕星辰还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功课。
开拍前,吕星辰很早就先到当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是和剧组美术第一批到当地的。“主要是感受那片土地吧,没有刻意去设计什么,但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和当地的人打交道,吃当地的食物,都会对我理解这个人物有帮助。”
包括说话的感觉,要习惯当地的东北普通话。“当然也没有刻意去模仿,毕竟现学的还是会没那么像。”
而这位南方女孩要面对的问题,还远不止人物本身。导演梁鸣选择在老家黑龙江伊春拍摄这部电影。对于吕星辰来说,塑造这个角色最大的难点就是“冷”!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冷的一次拍摄体验,我们全程拍了43天,其中39天都在伊春拍,每天都零下20多度。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姑娘,寒冷的气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挑战。”
除了寒冷外,由于当时的日照时间很短,基本一到16点天就黑了,但剧组又都是日戏,所以就要求剧组每个部门都特别高效,要去抢天光,对吕星辰的体力也提出了不小的挑战。最冷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眉毛胡子上都结了冰。
剧组在平遥红毯上
在平遥,吕星辰也与观众们分享了她对谷溪这一角色的理解:“她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在这个冬天经历了她人生中生长的伤痛。她是可爱的、敏感的、脆弱又容易满足的,可能一顿好吃的饭,或者一个鸡腿就可以让她很开心。”
而谷溪也正在成为她又一个代表性角色。走过十年演员生活,吕星辰正在愈加平和而熟稔地塑造各种形象。
2
演员:从“运气”到“人生选择”
对在2011年以20岁拿下上海国际电影节影后的经历,吕星辰至今还称之为一种“运气”。
《郎在对门唱山歌》剧照
在接拍《郎在对门唱山歌》之前,吕星辰是在北京备考声乐的一个普通女孩。彼时的她,在经历自己不长的人生里第一次困境:经过检查,她被建议一年内不要再唱歌,而距离她的艺考只剩下几个月了。
检查那一天,吕星辰坐着地铁是哭着回学校的,“就觉得我在北京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考上一所想去的大学吗,但当时感觉这扇门被关上了,特别迷茫。”
但没有过几天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有个导演在找一个演员,“就说他需要会弹钢琴,然后又唱歌,你不都会吗?我问他们要干嘛?结果他也不知道,说可能拍个广告,然后我就打电话了。”
在吕星辰的回忆里,她很小的时候就想做演员,小到看《武则天》都会对电视里的人物好奇和向往。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包括了解到那一行好像是每个女生都想做的,她就会想算了,毕竟不是那种爱去争的人。没想到机会却这样悄然降临了。
那位找演员的导演是章明,彼时已经凭《巫山云雨》名声大噪。他筹备的新片,就是吕星辰后来获奖的《郎在对门唱山歌》。
试镜时,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演戏,她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而是沉着的完成了导演的要求,随后导演向她提出,换一种状态来演绎,她竟真的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章明导演后来再想起这段试戏的时候说:“就那一个瞬间,我知道她天生就是一个演员。”
“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做演员,但是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镜头面前放松。”加上处女作《郎》,吕星辰和章明导演先后合作了三部电影,也是她职业生涯最初的三部作品。这或许也奠定了她作为演员、作为电影人的起点。
2011年荣获上影节影后
“在我拍电影之前,我没有那么关注电影。拍了电影以后才爱上电影,这是最大的影响。这个改变是最大的,也让我相信我可以做演员。”
在大学期间,请假并不容易,吕星辰为此推脱了许多片约,也没有参加《郎》之后在诸多地方的宣传日程,只参加了台湾和日本的两个影展,假还是系主任特批的。“你去到了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看到你演的作品,然后觉得你特别棒,说喜欢你的故事。”
这种体验,让吕星辰找到了作为演员的骄傲。“你发现原来是那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你可以带着作品去好多地方,然后跟很多你从来不认识的人去交流,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电影它太神奇了。”
许多人后来为吕星辰感到惋惜,因为她在获奖之后的四年时间,选择了完成大学教育,而非趁热打铁进军影视圈。但对于吕星辰,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可能当时也觉得一切都很容易,结果毕业了以后会发现真的没有戏来找你。可是一切要重新开始,我觉得也挺好,真正体会了一下,从什么都没有,然后一步一步再走上演员这条道路是怎样的,因为我走的第一步真的有一些运气。”
吕星辰认为,这样的过程反而让她觉得“踏实”。“你能不能真正从这个行业站住脚,你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演员?从那一刻咱们再见分晓。”
她并不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演员是一个很长久的职业,像梅姨可以从那么小演到现在,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老了就不能演,我希望我也会是这样。电影会是我一辈子会去做的事。”
3
千面一人:演员的自我修养
在和吕星辰的对话中,你会发现她对于演员行业的热忱和踏实。这样一位没有接受过系统表演训练的90后,却保留着传统体验派的风格,会提前到拍摄地体验生活,代入角色。
“我没有系统的学过表演,我可能不如别的演员那么的厉害吧。我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进入到角色。所以我会尽量的去给自己一些前期准备的工作去做,才可以好一点。”
在近些年吕星辰选择的角色里,会发现她所选择的作品题材和角色类型差别相当大。她是《捍卫者》里外柔内刚的战地服务队员,是《代号》里敏感而自尊的作家,甚至在《晨阳》里出演反差极大的两个角色。而这些角色的完成度,也都惊人地高。
在入围了去年平遥华语新生代单元的电影《桃源》中,吕星辰饰演一位经历复杂的单身母亲。从背井离乡的北漂族,逐渐沦落到去酒吧卖唱,角色身上强烈的戏剧冲突和江湖烟火气呈现在大银幕上令人惊艳。
“我觉得角色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演每一个角色都会拿出我所有的热情跟精力,我不会区别对待。只是可能每个片子里的准备时长不一样,然后他跟你本身的贴近程度不一样,但是从我个人出发,我的对待都是一样的。”
或许也正是这种对待角色的态度,让她在业内获得了“什么都能演”的口碑,甚至许多导演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就会想到“要不然星辰你愿不愿意挑战一下”。这让她感到开心,但也无奈笑着说“我也很想演傻白甜的”!
“我着急的时候,是可能我看到一个好的角色,制片人他们都觉得我不错,但是因为我可能不能带来更多的比如说票房的一些设想,所以他们就比较遗憾。这个时候可能会觉得,如果我可能更有名气的话,可能会更有主动权。”但这似乎也只是想想,真正开始生活的时候,她还是会选择做一个演员。
如果打开吕星辰的微博会发现,远离角色,回归自我的吕星辰,活得很真实,经常素面朝天,这是她最放松舒适的生活状态。
没有什么人设,也完全没有演员的包袱,甚至会积极和评论互动。在这里的她,运动、旅游、发影评,似乎和同龄的每一个女孩一样地生活着。
这并非有意识的自我调节,“我生活当中我希望自己是舒服的,然后因为演戏什么的已经工作已经很累了。我想生活当中我会尽量的去做自己,而且我要去生活,我就想正常地多去生活,我才能去适应不一样的人物。”
演员,是她的梦想,也是一份职业,她享受着这种生活。
“我觉得一个演员可以演好一个角色,它需要太多的因素。它需要整个团队很专业,你需要去问需要导演跟你的配合,你的对手演员跟你的默契度。中国还在一个成长过程当中,大家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去做,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如果我可以添加一点我的力量,我就觉得自己很荣幸。”
近几年,吕星辰正在迎来一个高产的阶段。接下来,她出演的、由康洪雷执导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即将开播,讲述草原上乌兰牧骑的故事,她还在拍摄期间学会了骑马;此外,还有汶川地震题材的电影《一百零八》,日前参与了丝绸之路电影节。
在这个时代,演员的身上总是会添加太多的标签,甚至许多是人为的人设。而还年轻的吕星辰,却有着极其简单而纯粹的职业诉求。兼具天才的灵感和勤劳的汗水,她在演员的位置上演绎着自己的精彩。
这样的演员,值得我们记住,未来也一定会被我们记住。不需要人设,演员是她的唯一标签,她就是演员,吕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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