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中将张国华47】
1949年7月,张国华、谭冠三率18军攻下永新,这里正是张国华的家乡。
“咱永新官山出了个军长,叫张国华!”“张军长是官山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当18军进入官山时,方圆几里的百姓闻讯后蜂拥而至。
“军长,你娘来了。”侦察营的马健气喘吁吁跑来禀报。
“什么,我娘来了?快带我去。”
张国华扒开人群,急切地向老大娘走过去,“娘……”
“我的儿子回来了,我的儿子回来了。”一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大娘在一名小女孩的搀扶下,从人群中颤巍巍走了出来。簇拥的人群立即腾出了一条道来。
“快,快,让娘摸摸。20年没你的音信,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娘想你,双眼都哭瞎了呀……”
四目相对,张国华愣了一下,他立即上前扶住老太太:“娘,我回来了,今后我会好好孝顺您……”一旁围观的群众悄悄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
把老大娘安顿好后张国华与马健向官山的露天大戏台走去,那里将隆重集会庆祝永新解放。
“军长,那不是你的亲娘。”
“谁说不是?”
“我刚刚察觉到你有一点迟疑。”
“你小子不愧为侦察兵,蛛丝马迹都没逃过你的眼睛呀。”张国华仰望了一眼天空,说,“当年永新6个村庄的300余户张姓人家,80%的人都跟着红军打天下了,回来的毕竟是少数呀。大娘的亲儿子有可能回不来了。”
“军长,你当真要认老太太当娘?”张国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誓言无声。后来,张国华时常对老人嘘寒问暖,及时送老人之所需,并委托留在永新工作的马健照顾大娘,他用行动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的孩子们都知道,除了汤富蛾奶奶外,在永新还有一位奶奶。
张国华赶到时,戏台已布置成主席台,“热烈庆祝永新解放”的大红标语已高高悬挂在主席台正中央,周围的彩旗迎风招展。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姊妹,我们是解放军第18军,我们奉毛主席、朱总司令之命解放永新。今后,永新人民再不用受地主土豪劣绅的欺负了,大伙儿要过上好日子,要让大家有屋住,有衣穿,有饭吃,有地种……”
掌声欢呼声连成一片。乡亲们憧憬着未来,脸上的笑靥灿烂如花。
庆典结束,张国华带着警卫连进村入户走访慰问群众。下午,当他们准备返回部队驻地时,一阵争执声传来,他们连忙循声而去,只见4个背着枪的人骂骂咧咧地从一户人家出来。张国华向马健使了个眼色。
马健大喝一声:“站住!哪里的?”
那伙人看见解放军拔腿想跑,警卫战士立即上前堵住去路,麻利地卸下了他们身上背的“中正式”步枪。
“我们是乡公署的,奉命收租。”
“现在解放了,旧的制度要废除。你们奉谁的命?”张国华厉声呵斥道,“租呢?”
领头的乡丁赶紧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交给张国华。
“带下去。”
听见乡丁被抓,被抢人家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大姐,拿好。”张国华把布袋递了过去。
“谢谢,解放军!有你们在,乡公署的人再不敢来打劫了……”中年妇女一边感谢,一边伸手接布袋。
突然,张国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把握住大姐的右手。中年妇女察觉到张国华惊诧的表情,急忙把手缩回来,红着脸说:“生下来时就有6根指头。”
张国华连忙说:“我有个表姐叫张红莲,你认识吗?”
“我,我就是。莫非你就是,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张军长?难道你是……”张红莲一时激动,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我是福桂,张青云、汤富蛾的儿子。”
“村里人讲,军长是张家人,没想到是咱家的福桂。同村的邻村的张家人都赶着去认亲。上午,我就上你家,约你父母同去,他们却推辞说家里活多,不去凑热闹。”
“红莲姐,我爹娘在哪里?带我去!”张国华的心怦怦直跳。
红莲带着张国华一行人抄近路回了家。
站在家门前,张国华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轻轻推开门,一缕阳光射了进来,扬尘在太阳的光束里分外显眼,屋内四壁空空的。张国华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过去家里虽然穷,但母亲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如今的家这般光景,不知空了多少年了?”
“蒋军‘围剿’、‘清剿’那会儿,你的家被烧了,你父母带着你的妹妹和弟弟流落他乡,前不久才回家,还顾不上收拾。”表姐说完,用手掸了掸门口的蜘蛛网,“走,到田里瞧瞧,他们可能在地里收拾。”
远远地,儿时熟悉的那座老水车映入张国华的眼帘,父子俩在池塘的脚踏水车踩水的情景浮现眼前。渐渐地,水车离张国华越来越近,他看见有两个人在踩水车。从身段看,应该是两个女人。张国华猜想其中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妹妹六莲。离水车不远的田地,杂草丛生,地里有两个人正弯着腰,像是在锄草。
“是他们!”表姐激动地喊道,“叔、婶……”
霎时,张国华泪如泉涌,他大步流星向父母奔去,边跑边喊:“爹、娘,六莲,我回来了!”
听到呼喊声,伏在木栏上踩水的汤富蛾惊呆了,脚停住了,六莲一脚踩空,差点从水车上摔下来,赶紧抓住木栏,田间锄草的父亲扔下砍刀,向张国华跑来。
“福桂吗?”张青云摇晃着张国华的双臂。
“哥!”六莲“嗖”地从水车上跳下来,把汤富蛾扶下水车。汤富蛾惊喜地问:“是福桂吗?真是福桂吗?”一双小脚扑扑向父子俩跑来。
一家四口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快过来,全桂,这就是你那个参加红军的哥哥。”张青云对着田间一个十四五岁,手里捏着一把杂草,呆呆站着的男孩喊道。
张国华正想询问全桂是谁时,就被汤富蛾挽着手:“先回家,回家再说!”和着一阵阵鞭炮声,张国华一家向家迈进。跨进门槛,张国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洋,转身对马健说:“杀头猪,大伙儿都在这吃饭。替我给政委请个假,今晚我在家里住。”
坐在母亲身旁,张国华顿时感觉到了家的味道。他小心地问:“家里怎么这般光景?”
“你走后,我们先是出去躲了一阵子,后来,爹扔不下这个家,又回来了。过了不久,蒋军‘清剿’,张正他爹带着乡丁挨家搜查,逼乡亲交出家中参加革命的人,很多人惨遭杀害,搜查我家的那晚上,幸亏有人通风报信,我们藏到田里,才躲过了一劫。”张青云流着泪说。
“当时的情形太可怕了,乡丁一边叫嚣,一边打砸抢烧杀,全桂才看见这个阵势吓得哭了,在田里,你爹使劲捂着他的嘴。乡丁走后,你爹挑着箩筐,把全桂藏在里面,一家连夜逃出来。路上,你爹磕在了一块石头上,流了不少血,他一手捂住伤口,愣是不敢歇下来。走了几天几夜,大概赶了一百多公里的路,一颗悬吊吊的心才稍稍安稳一些。”汤富蛾讲述当初的情景时仍然胆战心惊。
“全桂是……”张国华眼瞅着眼前这位同自己离家时年龄相仿的男孩问。
“咱老张家的根。这孩子命苦,半岁时母亲因产后风去世,5岁时爹又死去了。全桂他爹临死之前把全桂托付给了我们家。”张青云解释说。
“以前我们一直瞒着他还有一个哥哥。这次回来才告诉他,有一个哥哥参加了革命,还让他保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六莲补充说。
“六莲成大姑娘了。”张国华望着妹妹,掐了掐指头,说,“今年32了吧,成家了吗?”
张国华这么一问,六莲涨红了脸,低下头摇了摇。
“兵荒马乱的,我们一家一直处于逃亡生活,今天这儿,明天那儿。我做零工帮人家干泥瓦活,一人做工,四人生活,经常是吃了早饭没晚饭的,为了生计,你娘还常在码头帮人搬货……”
听完父母悲惨的经历,张国华哽咽着说道:“苦了你们了,我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呀!”
“你成亲娶媳妇没有?”汤富蛾抚摸着张国华的手问道。
张国华点点头,说:“媳妇是山西的,叫樊近真。我们有一个女儿,叫难难,两岁半了。”
“媳妇呢?没和你一块?”
“怀上了,过了这个月怕是要生了。我要打仗,她跟着我不方便。前些日子她来信说,在南京,过些日子随部队去湖南。”
“好,好,好,咱张家后继有人了,一家人团圆了,好好好呀……”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红莲、六莲和警卫连的战士们,已把一大桌饭菜张罗上了桌。张国华一家人围坐一起,欢声笑语,高高兴兴地吃着晚饭。看着眼前久违的一切,张国华眼睛湿润了,思绪就像大海那汹涌的波涛,翻腾开来。他不紧不慢地向家人讲述自己离开家后的经历。
第二天一早,张国华把家中的水缸都挑满了水,向爹娘道别后,回到了军部在永新县城的驻地。
1949年8月初,二野各部队先后举行隆重的授旗仪式。仪式结束后,张国华、谭冠三向各师团领导传达了刘邓8月3日下达的最新指示:除第4兵团依据军委命令,协同四野先出广东、广西然后由广西迂回昆明,第5兵团从江西上饶经长沙、晃县出贵阳。第18军暂时集结永新地区,受四野指挥,参加湘南作战,而后逐步向武冈、会冈移集。
在永新休整的日子里,张国华在家里仅住了一夜,其他的日子,他都在为部队进军湘南的事忙碌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18军转归四野第12兵团指挥,部队将开拔参加对白崇禧集团作战。张国华让马健把家人接到军部。
“爹、娘,部队要离开永新向湖南开进了。我不在身边,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我想带全桂随部队南下,学习文化知识,今后他要参与新中国建设,不能没有文化,不能仅满足当个剃头师傅……等全国解放的那天,我会把你们接来……”
然后又嘱咐妹妹:“六莲,委屈你了,爹娘就托给你照顾了。还有,找个忠厚老实的人成家……”
时值初秋,江南的太阳依然灼热,村边的树林子照旧是绿油油的,全无秋天的景象。战士们正忙着把一块一块的门板和搭帐篷用的席子拆掉,送还给老乡。全国还有大片的土地等着解放,他们又将踏上新的征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