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萌
FCPA(美国海外反腐败法)由美国证监会（SEC）和美国司法部（DOJ）负责执行。
根据两部门网站的数据显示，自2016年成为FCPA（海外反腐败法）的执法大年之后，2018年再次加大力度，美国司法部（DOJ）公布的“相关执法行动”高达50件，比2016年上升近1.5倍。
此外，根据美国商务部公告：2018年中兴因违反美国制裁禁令被责令支付合计 22.9 亿美元的民事罚款，并需在 30 日内更换公司全部董事会和管理层成员；紧随其后，2018年12月华为的CFO孟晚舟女士在加拿大被拘，并在今年1月28日，由美国正式向华为提出指控，涉及23项刑事罪名，外界纷纷猜测华为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中兴，虽然目前案件尚在引渡听证阶段，无法定论，但似乎可见端倪，在中美贸易战的背景下，美国将进一步加大对境外跨国公司尤其是中资企业的惩治。
近年来，随着中外专业人士的不断解读，很多企业对合规涉及的法规已不再陌生，但如何保障这些制度得以融入到企业日常运营中，并使得每位管理层和员工能将合规置于重要地位？
笔者曾有幸在曾经作为美国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成分股的巨型工业航母，一家世界500强公司中担任合规一职，在任职期间，切实了解并参与了该企业的合规工作，包括美国总部合规材料的本土化及具体的宣传、培训事宜。这艘得以航行百年的巨型航母，从合规的架构、培训的具体落实、诚实信用的企业文化构建，对我们国内的企业都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在中国复杂的商业环境下，近年来爆出的诸多违反FCPA的巨额罚款丑闻均与之无关，让我们来看看这家公司是怎么做到的。
1、制度公开
在该公司的官网上有一本“蓝宝书”，涵盖了作为公司管理人员、普通员工以及代表公司行事的第三方所需要遵守的一系列行为准则，包括：拒绝贿赂、与供应商保持正当的商业关系、国际贸易合规、反洗钱、与政府关系、竞争法、公平的雇佣关系、环境与安全、确保公司全球范围内的运营、知识产权、网络安全和隐私、真实的财务数据、利益冲突、内部交易以及股票信息透露等一系列合规方面涉及的内容，每个部分都明确了公司的政策以及每个员工和代表公司行事的第三方应该履行的行为准则。
例如：在反贿赂方面，公司的政策为：在世界范围内禁止一切贿赂，包括向政府以及私营个体进行贿赂。除了在一些罕见事件，并已获得公司合规和总法律顾问的许可，或涉及到员工的安全情形下，公司未否认曾支付小额通融费用以在一些行政管理程序中达到加速完成的目的，但公司的目标是禁止支付一切该类的费用。对此，从员工和代表公司行事的第三方角度，需要做到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 禁止员工为了获得商业利益而向任何人赠送，许诺赠送，授权赠送有价值的物品；
- 在向政府官员赠送礼品时或提供餐饮招待需要经过公司合规人员的事先批准；
- 不能将公司的资金或财产用于政治目的；
- 当对方提出建议要求通过“具有特殊关系的”某个特别代表或者合作伙伴进行业务往来时，需要特别注意；
- 当佣金和所提供的服务不成比例时需引起注意；
- 遵守公司和业务部门关于礼品业务招待和商业礼仪的指导性规则。
诸如此类，公司对上述各个分项均明确提出了公司的政策以及对员工和代表公司行事的第三方的要求，在这本“蓝宝书”中可以找到一切相对应的行为规范指引，使每个员工和关联方得以清楚地知道正确和错误行事的依据和标准，做到有制度可依。并在少数存在特定风险的情况下，提高必要的警惕。
2、合规部门的设计
该500强企业的涉足的业务领域众多，涵盖面广，使得其合规难度大，合规架构相对复杂。例如2016年前，公司的BU包括，医疗，航空、照明，油气，交通与能源，数字化工业等。从合规部门构建上，如何将总部的诸多合规要求和信息逐一传达到各个BU?
公司做法是，在各个BU和总部之间设立一个中间机构作为枢纽，将美国总部的所有宣传资料和要求，进行本土化，然后通过定期召开各个业务区域合规负责人会议的形式，将总部的合规精神和近期强调的合规事项下放到各个BU,并组织负责人进行定期反馈。
通常，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合规主题，例如：利益冲突，财务数据真实性，公开报告系统等循环滚动，并由合规人员通过email，将当月主题发送到相关员工的邮箱。
此外，配合线上的培训课程，要求所涉及的员工在一定期限内完成，并由所在业务领域的经理负责监督。合规部门还经常组织各种互动活动，使每个员工都能将合规的要点熟记于心，并按照要求行事。
3、核心机制（公开报告）和调查程序
良好的制度必须配合相应完善的监督和执行体系作为保障。公开报告是公司整个合规系统的基石。公司从上至下鼓励员工对诚信疑虑提出举报。公司提出人力资源经理、合规负责人、法务、业务区域的合规小组长、合规热线都是员工得以举报诚信疑虑的渠道。同时，公司规定对任何举报，都必须慎重对待，适时展开调查流程，包括：
- 设立内部调查组
- 根据面谈或者审核文件确定事实
- 推荐应采取的正确行为
- 向最初提出疑虑举报的同事进行反馈
同时，公司还规定禁止一切报复性行为，保护诚信疑虑举报的同事。公司在每个BU都设立了合规小组长，负责处理相关举报事宜。同时这些小组长的联系方式张贴在各个BU或工厂，便于大家在有疑虑的时候可以立即找到相应人员进行报告。
4、培训手段的多元化
公司的合规宣传方式丰富多样，包括：在公共区域（例如食堂、大厅）的循环播出公司合规方面历史经验教训的案例视频，由合规人员自制漫画、小品等等以避免教条式传播合规给员工带来的抵触情绪。
公司总部也在不断更新培训系统。传统的培训方式由每位员工在特定时间内完成一定的线上教程并通过测试，该种方式容易造成员工被动接受培训，而在切实遇到问题时，容易因遗忘无法正确应对。
近年来公司总部正尝试结合人工智能，在每个员工将要接触到具体项目前，把可能涉及到的合规内容抓取出来进行有针对性的培训，并安排了员工之间的互动和分享，告知大家在特定情况下的优化处理方案，如得到实际运用，将大大提高培训的效果。
5、内部审计及自查的必要性
公司组建了一支精英团队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审计监督。这些人员均具有相应的财务、法律方面的专业知识，针对重大项目进行复核，以发现任何违规的蛛丝马迹。根据美国司法部颁布的《公司执法政策》（9-47.120 - FCPA Corporate Enforcement Policy）（于2019年3月更新），执法部门将积极鼓励公司的自首情节。该政策规定如果公司主动披露，完全配合以及采取及时和适当的补救措施，执法机构将减免罚款，同时免除派遣监察方。2017年，美国司法部副部长也曾在FCPA国际大会上强调了积极鼓励公司自我披露违反FCPA的行为及相关政策并肯定了基于该目的设立的Pilot Program的正面作用。因此，设立有效的自查机制，让公司在问题出现后及时发现并在专业人士指导下寻求解决方案，这是令企业从消极被动，到主动应对，得以将不良影响和损害降低到最小的有效措施。
6、完善的合规架构打造的黄金盾牌
一套完善的合规架构起到的作用不仅仅能帮助企业从根本上降低发生违规行为的风险，在符合一定条件下，它还可以成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黄金盾牌。首先，2012摩根斯坦利前任董事总经理Gareth Peterson的合规案创造了公司因具备完善的合规体系而免于起诉的代表案例---执法机构宣布不起诉大摩，正是因为该公司采取了有效防止支付贿赂款项的批准程序、频繁的反腐败培训，以及员工是否符合“行为准备”的年度测评等有效的合规机制。作为执法部门重要依据的《公司执法政策》中也明确规定了“是否施行了一套有效的合规和道德政策”将作为处理关于FCPA案件的重要考量依据。为了落实具体标准，2017年，美国执法部门发布了名为企业合规计划测评的指导性文件（evaluation of corporate compliance programs）（于2019年4月更新）。该文件中以提出问题的方式分为以下几个方面概述了一套完善的合规体系应该涉及到的一些具体问题,包括：对潜在不当行为的分析和救济方式、中高管理层、自治权和资源、政策和程序、风险评估、培训和沟通、保密性报告和调查、激励和处罚措施、持续改进阶段性测试和审核、第三方管理以及并购。该文件无疑给每一位企业合规从业人员和外部合规专业人士提供了重要参考，以了解美国司法部关于认定最佳合规实操方案的最新指导性意见。
如今，国内的大型企业已经纷纷意识到了合规的重要性，根据最新的中国企业合规管理调查报告的数据显示：近几年来，在国营、民营企业中，设置合规职能部门的企业逐年增多，虽然同外资企业总体情况还存在差距，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国内企业已不再将应对企业合规风险视作一时的倡导或者风口浪尖上的热点工程，而是逐步把它当作一个系统和长期的工作。但究竟如何搭建一套完善的合规体系，而不是形同虚设令合规工作无法有效开展？这家500强的企业的合规架构固然坚固，但复制照搬并不可行，每个企业需要根据自身业务的特性，以及不同部门的合规风险定制妥善的合规架构和计划，同时该合规方案也面临不断优化和符合监管者意图的需要。今后，如不善待合规，我们的企业必然将会在并购，海外发展之路上遇到重重障碍甚至面临诚信危机的考验。我们不应该让我们的企业在跨国公司之间的竞争中，赢在了技术、人力、和创新而最终输在了道德诚信上。
本文不代表法盟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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